桑谷希回到家里的时候比预算中晚了一个小时。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二十一分。
桑谷希看了看显示在手表上的时间,深深吸气,而后蹑手蹑脚的移动放在家门旁边的花盆,准备利用藏在花瓶下的备用钥匙开门。
今天她又翘掉了本应该去的补习班的课程,像是前几次一样。桑谷希对这种事情也渐渐有了经验起来。花瓶下的备用钥匙,妈妈总是会忘记关的后门,放在自家花园里的那把长长的梯子。桑谷希曾经有一次就利用过那把梯子爬上了屋顶,踩着砖瓦走到位于二楼的自己的卧室,从早就在内部打开了的窗户中溜进去。
她将备用钥匙拿了出来,插入锁孔之中,而后朝右拧动。伴随着某种轻微的响动,门开了。桑谷希便轻轻按下把手,将门从外朝内的推动开来。
微弱的灯光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照亮了玄关。桑谷希看到爸爸的皮鞋整齐的摆在地上。某种不祥的预感便逐渐扩大开来。这个时候爸爸和妈妈应该都已经睡了才对,家中本该是早已将灯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才对。因此,此时为桑谷希照亮视线的这份光明便显得不安起来。
她脱掉皮鞋,放进鞋柜,踮起脚尖缓慢朝楼梯所在的方向移动。
然而正当她一只脚踩在台阶上的时候,声音从背后突兀的传来。桑谷希觉得自己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她浑身发抖,不敢回过头去。
【小希!】
妈妈用比平时更加严厉和低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桑谷希一点一点把头转了回去。穿着围裙,将头发挽起的妈妈紧锁眉头。桑谷希做错事被发现般的心虚的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妈妈早已充满愤怒的面孔,回答道。
【是.........】
桑谷希被妈妈抓住肩膀,带到了客厅。爸爸依旧穿着早上出门上班时的那套衣服,沉默着坐在沙发的中央一口接着一口吸烟。他深深的吸气,而后吐出浓浓的烟雾,身体便被包围在那浓烟造成的朦胧之中。
桑谷希无法看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得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正坐在爸爸的对面。妈妈一言不发的和爸爸坐到了一起。
【小希,为什么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呢?】
妈妈张开双唇。
桑谷希屏住呼吸。话语中包含着的责难和质疑令她坐立不安,她焦躁的挪动一下身子,视线四处胡乱飘着。
【知道妈妈和爸爸有多担心你吗?你都到外面做什么去了。这么晚在外面很不安全的吧。】
【我.......】
妈妈没有给桑谷希回答的时间,只是接连不断的将疑问抛出。
【补习班那边好像已经有好几次都没有去过了吧?】
桑谷希心头猛地一惊。
【今天妈妈打电话问了哦,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逃课呢,妈妈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你培养成这种撒谎的孩子。最近快要考试了吧,上一次考试成绩就已经掉下来了不是吗,你明知道这点却还不想着要再努力一些吗?】
沙发的柔软度令人感到十分舒服,能感受到凉爽的风从窗外吹进,这里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居所,却又充满着不熟悉的味道,让桑谷希十分不自在。她想要冲出窗户逃出去,这样便不用再听妈妈的责难。
她看到在妈妈背后的餐桌的中央放着一个蓝色的透明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还未绽放开来的百合花。百合的花瓣紧紧的合拢在一起,吝啬于释放出那好闻的香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绽放开来呢。
桑谷希如是想着。
【爸爸每天出门赚钱也是很辛苦的呀,这都是为了小希。爸爸和妈妈都是为了把小希培养成优秀的人,才每天这样努力的哦?可是你是怎样回报我们的呢。妈妈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出逃课这种事情,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说着,妈妈站了起来,她双手搭在桑谷希的肩膀上。逐渐加大力气,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怒气通过这种行为转移到桑谷希身上似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失控的摇晃起来。
桑谷希的身体被妈妈前后摇晃起来。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孩子呀!小希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很听话的乖孩子呀。】
我才没有改变呢。
桑谷希面无表情的看着近似抓狂般的妈妈。她已经越来越不能够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大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妈妈一直对自己很严厉,在家庭中,她扮演着的从来都是这样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桑谷希十分清楚这个被自己叫做妈妈的女人的真实面目,同时也深感到悲哀。
这时,泪水从妈妈的眼中溢出,她浑身颤抖着捂住脸,一点一点坐了下来。妈妈便这样无声的哭泣起来,一旁的爸爸依旧无动于衷的吸着香烟,仿佛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和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种闹剧在桑谷希小的时候便一次又一次的宛若电视剧重播似的循环上演。爸爸本不是一直这样麻木,刚开始,他也是出席闹剧演出的演员。在闹剧里,妈妈扮演着的永远是受害者的角色,而桑谷希永远都是那个处处不懂事的惹父母伤心的混蛋孩子。
妈妈一心想要桑谷希做到完美。但是完美这样的事情想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一首乐谱中只要弹错一个音符就不是完美,一首歌中唱跑调一句就不是完美,试卷中答错一道题就不是完美,比其他孩子稍落后一些也就不是完美。
每当桑谷希不能做到完美的时候,妈妈就会用自己为了培养桑谷希花费了十分大的时间以及精力的姿态,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威胁桑谷希。每次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桑谷希变得更加完美了。如果不当一个乖孩子就是对不起自己,如果不能按照自己意愿去行动便是不孝顺。不知不觉中,桑谷希便被这样名为完美的沉重枷锁牢牢靠住,那沉重的铁索一层又一层的环绕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移动,无法感知任何的自由。
每当桑谷希拿着优异的成绩单回到家后,每当在学校里获得什么新的奖项亦或是被选举为某个重要职位的时候,妈妈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桑谷希眼里看来又是新的枷锁,更是新的负担。在这种无法忍受,无法喘气的重压之中,桑谷希堆满笑容的面孔之下隐藏的是一张压抑而郁闷的内心。她时常在镜子中端详自己,觉得嘴角上扬时的表情最为虚伪。
有一段时间,桑谷希曾失去了笑容的功能。妈**迫她去看所谓的心理医生,并被诊断出心理疾病之后强迫性的吃了很多令她反胃的药物。为了不再被妈**迫做这种事情,为了不再被外人用奇怪的目光端详,桑谷希才终于学会了伪装。
于是这一次,也如同往常一样。桑谷希扬起嘴角,露出那不值钱的虚伪笑容。
【对不起,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对......这样才是妈妈的好孩子。】
妈妈的眼角依旧挂着泪珠,她紧紧的把桑谷希抱在自己的怀中。
【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吧?】
【我会按时去上补习班的,会好好复习功课。】
桑谷希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对妈妈发誓了。
发誓好像对妈妈十分管用,妈妈坚信自己具有不会说谎的优秀品质。
但不知为何的让桑谷希想起在上初中的时候,在看到一部讲述人类说谎时微动作的书籍时曾开玩笑的对朋友说道,自己在撒谎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表情或是多余的动作。桑谷希记得朋友是这样回答她的。
[那你一定是说谎成性了呀。]
桑谷希觉得这项技能是在妈妈这里锻炼出来的。
十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培养出预想之中诚实的孩子,反而培养出了为了应付她而逐渐变得熟练的说谎天赋。
妈妈似乎还在持续的说着些什么,但是桑谷希基本以及没有在听了。大脑中仅留的最后一点意识仿佛伴随着窗外的那阵微风一同吹去了远方,
在意识全然消失之前听到的妈妈的话语,便是这句。
【妈妈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
*
桑谷希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小学时期的自己。
她想起了那些曾经的同学,那些穿着短裙和白色丝袜,背着红色双肩包,扎着可爱的双马尾辫的女孩子们。自己常位于那些女孩子的中心,她还记得那时无聊的谈话,还记得她们露出的那些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的表情。
[小希家可真好啊!]
[感觉小希的爸爸妈妈的关系很好。]
[小希的妈妈的上次见到过,她长的好漂亮啊,像杂志里的模特!]
[小希的爸爸妈妈一定对你很好吧!]
对于这些羡慕的话语,桑谷希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承认。
尽管实际上她一点也搞不懂这些和自己同龄的孩子究竟在说些什么。桑谷希不能理解她们所说的关系和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爸爸和妈妈在家里总是会吵架,每次爸爸惹妈妈不高兴了,妈妈就会发疯似的乱摔东西,有一次还把自己辛辛苦苦在幼稚园做的陶土手工品摔碎了。这样的家庭难道就是她们所说的令人羡慕吗。
对此,桑谷希完全理解不了。
上初中以及高中之后,聊天也基本维持在这样的模式之中。
桑谷希周遭的人,无一不认为她长相好、成绩优异、家庭和睦、性格开朗。然而对于这样的现状,桑谷希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厌倦了。她觉得自己是披着名为桑谷希的受欢迎女高中生外壳的另外一种生物,这种生物既隐晦又邪恶,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之中,在黑暗最为浓密、最为黏稠之处悄然滋长。
每当这生物成长一些,桑谷希便会越来越不能确定真实的自己究竟是谁了。
会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是很奇怪。桑谷希本来以为每个人都会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好像在人群中这样的人只占少数,并且他们还拥有着独特的社会地位,那就是谁也不想扯上关系的病态人群。
像是不会谁都有这种杀死陌生人而后进行解剖的想法吧,因此桑谷希一直觉得十分孤单。她时常会在黑与白两者之间纠结徘徊,她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一方面却又无法顺利说服自己停止下来。
隔开皮肤,看到血液流露出来,以及骨头粉碎是格拉格拉的声音每每都会令她浑身发热。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化身成为一只野兽一般。手中握着金属的尖利物品时所感受到的沉重也令她欲罢不能,那腥臭的血腥味令她反胃又感到兴奋无比。
自己绝对是哪里不正常了。
忽然之间,桑谷希被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汗水打湿了整个脊背,心脏不自然的激烈跳动着。
和正常世界相连接的某根神经已经彻底断裂了,她仿佛能够听到这样的声音。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桑谷希努力的思考着,希望能够在记忆深处找到一些零星的碎片。
而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边放着一本书。
桑谷希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回到自己卧室之后还并没有很快入睡,她从书包中拿出了两本新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一本是《如何微笑处理周边人际关系》另一本是《深入!不健全家庭的研究》于是她先翻开了那本对于不健全家庭研究的书籍看了起来。然而似乎在读完前言之后就睡死了过去,制服都没换下的就这么直接到了早上。
桑谷希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时间还早,从居所到学校的路程仅仅只需要二十分钟,现在自己完全可以悠闲的下楼吃完早餐,而后再慢慢的踏上前往学校的路程。
她打了个哈切,把散落在床上的书籍放在书桌上。她观察着书的封面,又一次陷入沉思,指腹轻轻摩擦着写有标题的光滑部分。桑谷希回想起为数不多保存在脑海之中的内容。
不健全家庭所导致的情况通常分为多种。而不健全的形成通常是因为人生经历不完整或经历了人生大变,遭受重创无法再过正常生活或是无法正常工作的某些人。在这些人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通常又会将自己的经历和情感投影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种形式通过身体暴力、言语暴力和性暴力体现,严重则影响到下一代的心智。类似于情感剥夺,无法有爱人或是被爱的感觉、智力损伤或是身体的残缺、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崩塌。而再一次影响到他们的后代......
根据目录显示,不健全家庭还有多种分类。桑谷希很快的翻了一下而后又没有兴趣的合上书籍。在看到不健全家庭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有某种共鸣般的奇特情感指使她拿起这本书,然而在真正阅读之后,桑谷希却被深深的疑问所笼罩了。
这时,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梳头,而后走到卫生间洗漱。
大约用了十分钟,桑谷希背着书包走下楼梯。
妈妈正把一道道菜肴从厨房中端出来,她看到桑谷希的时候便大声招呼她来吃饭。桑谷希注意到放在餐桌上的那几束百合的花瓣微微张开了些。
爸爸正坐在餐桌的一角,那是平时他一直坐着的位置,此时,他也正一如既往的拿着刚送来的晨报阅读着。
【早上好。】
桑谷希向爸爸问好后拉开了和爸爸正对面的椅子坐好。
爸爸轻轻的点了点头。
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和爸爸说过话了呢?
桑谷希看着被展开的报纸遮住脸的爸爸,陷入思考之中。
与其说自己和爸爸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交谈,还不如说是爸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这个家中开过口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也是一言不发。
桑谷希觉得爸爸也是觉得很无奈的吧。因为对于这种性格的妈妈没有一点办法,所以最终只得选择沉默。
爸爸其实偶尔还会说话的,仅仅只是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他会装出和自己家庭十分和睦的样子,并且会露出温柔的微笑。
私下里在家里的爸爸是从来都不笑的。就像是他从来不会主动说什么话一样。
这时,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三个装着炒鸡蛋和培根的盘子。分别放在自己、爸爸和桑谷希的面前。
妈妈和爸爸坐在一起,桑谷希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今天的早餐有烤面包,搭配着草莓味的果酱以及黄油,热牛奶和刚端出来的炒鸡蛋和培根。桑谷希把培根放在了烤面包片上,稍微涂了一点黄油之后默默的吃了起来。
【我开动了。】
早餐时间过得十分安静。除了在开始吃饭时的这句必要性的话语以外,便再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
桑谷希觉得妈妈还在生自己的气。
要让妈妈消气总是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种事情桑谷希从小便一直经历过的了,所以她并不会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气氛果然还是会让人感到沉重不已,于是桑谷希很快的把烤面包片胡乱塞进了嘴里,还来不及细细咀嚼的便说了句我吃饱了,提着书包走出家门。
邻居家的大婶正在清扫着落叶,在看到桑谷希的身影之后十分热情的走过来打招呼。桑谷希也便微笑着打招呼。住在这条街上的居民几乎都彼此熟知对方,桑谷希更是他们乐于谈论的对象。类似夸奖桑谷希是多么优秀的孩子,亦或是桑谷家是多么和睦又完美的家庭云云。这些桑谷希已经听腻了。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感到步伐沉重。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心情却格外的低沉。那充满着焦躁的内心和堆满笑容的面孔极为不符,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以及反差,也许就只有桑谷希一个人能够感受得到了吧。
如此想着,桑谷希继续向前迈出脚步,朝着学校所在的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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